2009年11月,陈玉蓉的命运发生了重大转折。此前7个月里,她每天暴走10公里,奇迹般地减去了重度脂肪肝,让她得以将健康的肝脏割给儿子,给了儿子第二次生命(本报2009年10月27日首发报道)。她的事迹感动了无数读者,被评为2009年度“感动中国人物”和“非凡女人”。
随着时间推移,本该逐渐回归平淡生活的她,却因“整容风波”再次闯入公众视线,极大地刺激了公众的神经,引来无数质疑和骂声。
日前,她再次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,也是“整容风波”后首度向媒体敞开心扉:“我有错,但事实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……”
“想给儿子多存点钱”
2010年5月底,陈玉蓉受邀到秦皇岛参加世界徒步大会,在别人的引荐下,结识了当地一家美容机构的负责人。
此后,这名负责人派专车带着陈玉蓉到秦皇岛各个景点游玩。最后参观该美容机构时,“医生问我感觉身体哪里不好,我说脚走长了会疼,迎风走路眼睛会流泪。医生说可以为我做整形手术,让我年轻漂亮,不仅不收钱,还给我6万元作为回报。”
该整形机构还将陈玉蓉的丈夫叶国祥接到秦皇岛旅游。叶国祥对陈玉蓉说:“这些人这么热情,应该不会害我们。”于是,夫妻俩在“形象代言人协议”上签了字。
在这份协议上,陈玉蓉作为乙方,同意接受作为甲方的美容机构提供的免费整形手术,主要项目为重睑术、祛眼袋术、面部提升术、激光美容、激光溶脂瘦身。甲方有权要求乙方接受拍摄影视纪录片、广告片、宣传片等,有权要求乙方参加甲方组织的新闻发布会、答谢会等公共促销活动。
6万元的形象代言费,陈玉蓉拿到手的只有3万元。“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,哪想整什么容?但我确实图那6万块钱。”陈玉蓉说,“我太想给儿子多存点钱了,怕有一天我和他爸爸不能动了没办法。”
此时的她怎么都不会想到,一场“整容风波”正在酝酿之中。
神秘人物跟踪拍摄
整容手术于去年7月进行。
一位自称是“街头拍客”的神秘人物,秘密跟踪了陈玉蓉,将她整容前后的经过拍了下来,并上传到某知名网站上。
消息在网上迅速发酵。
与此同时,不会上网也毫不知情的陈玉蓉,还在履行“形象代言人”的职责——整形机构请来南方一家电视台采访陈玉蓉和叶国祥,并给他们写好台词,大意是:夫妻二人为整容之事发生争执,陈玉蓉想整容,觉得追求年轻漂亮没什么错;叶国祥则坚决反对。“我们问过医院,这样拍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。医院说:不要紧,这家电视台不是卫视,没有多少人看得到。”
尽管还没有感受到舆论的急转直下,但每当陈玉蓉照镜子时,看着自己都不认识的那张脸,隐约觉得大事不妙。回到武汉后,周围人的议论和异样的目光,让她不敢出门。
面对自己陌生的脸庞,陈玉蓉将怨气撒到丈夫身上。小妹妹看到姐夫不还嘴,看不下去:“字是你自己签的,怪姐夫有什么用?谁让你不长脑子!”“是啊,我没长脑子。”陈玉蓉说,拍摄时,她觉得像演戏,甚至觉得“很好玩”。
不堪重负错上加错
陈玉蓉位于江岸区谌家矶的家,又一次成为媒体聚焦的地方。最“执著”的,当属沿海一家卫视台一档曾经风靡全国的情感类访谈节目栏目组。
整整一周,该栏目组人员一直守在陈玉蓉家不走。让陈玉蓉不安的是,栏目组将画了圈的明星照片拿到儿子叶海斌的房间拍摄,硬让叶海斌说这些照片是他偷偷发现妈妈从秦皇岛带回来的。“我又恐惧,又心虚。钱收了,容也整了,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”陈玉蓉说,当时自己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,“我招架不住了,只求赶快过去,要怎样就怎样吧。”
她答应了栏目组录制节目的要求,栏目组给了她2000元“劳务费”,还送给她一双皮鞋。录制前,栏目组还给了母子俩一份稿件,要求按照上面的内容接受访谈。
于是,“暴走妈妈”整容的故事有了后来被爆炒的新版本:儿子对妈妈整容不理解,甚至以为是父母关系不和睦。经过和妈妈沟通,他才知道妈妈整容是为了找份工作,补贴家用。儿子终于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,母子重归于好。儿子给妈妈买了一双皮鞋,感谢妈妈的付出。
这双皮鞋,正是栏目组先前送给陈玉蓉的那一双,在节目最后成了道具。
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
“楚天都市报是我最信任的媒体,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,我一直觉得愧对你们。”陈玉蓉说,她好几次想请求本报帮忙澄清,但都羞于启齿,“不管怎样,我有错。”“整容风波”后半年多时间里,陈玉蓉把自己封闭在家里,几乎每天以泪洗面,噩梦不断。后来有一天,吴天祥打来电话劝慰她:人出了名,各种事情都会碰到,相信真相不是这样的……
聊起这些经历,陈玉蓉的心情虽然仍有起伏,但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。今年开春后,她勇敢地走出家门,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。她在家附近的江边开垦了三分地,种上菜薹、包菜、红薯、芋头等,自己吃不完,就送给左邻右舍。
她又开始暴走了,每天晚上5公里,速度还像两年前那么快,“我要把身体锻炼好,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儿子和小孙女。”
说起儿子的身体,陈玉蓉说,两年来,叶海斌由于丙肝和肾结石发作住了两次医院,但移植的肝脏很正常,她一家不再像从前那样提心吊胆过日子了。
回想过去的两年,陈玉蓉觉得最幸福的时刻,是著名演员焦晃给她颁发“非凡女人”奖时,送给她一双鞋,祝福她穿着这双鞋走向健康、走向幸福、走向美好未来。“两家电视台送给我的两双鞋我都留着,一双让我光荣,另一双是个警示。”她说。
【记者手记】平凡的母亲
陈玉蓉真的整过容了。
两年之后见到她,第一眼落在她的眼睛上——那是一双陌生的眼睛。我的心咯噔了一下。
去年这个时候,我打算回访她割肝救子一年后的生活,但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。那是“整容风波”闹得最厉害的时候,于是我决定放弃采访,给她安静,让时间为她疗伤。
今年再度接到我的电话,她非常兴奋。但在交谈中,我强烈感受到,“整容风波”的伤,仍未完全平复。
说到痛处,她会流泪,会陷入深深的自责。她反复说的一句话是:“我就是没能过钱的那一关。”
两年间,陈玉蓉收到各种捐助30多万元,但她没有给家里添置一件家具,没有给自己多买一件衣服。她整容,也是为了换取捐助,给孩子多存一点钱。
她本是一个凡人,一个平凡的母亲,她的目标质朴而单纯。
就像当年她当选“感动中国人物”时反复说过的:“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获得这样的荣誉,我只是想救自己的儿子,天底下所有母亲都会这么做。”只要对孩子有利的事,更何况是生病的孩子,她就会去做。
这种保护孩子的天性,我们不忍心称之为弱点,姑且叫它冲动。正是这种冲动,加上她头顶的光环,让一些人看到了利用的价值和机会。
作为一个读书不多的农村妇女,陈玉蓉并不知道她的社会价值和潜在的商业价值。成名后,她被媒体、企业追捧,像明星般耀眼,却又不是真正的明星,没有专业的经纪人帮她辨别各种光怪陆离的圈套,也没有专业的公关团队为她处理舆论危机。
当然,她早已不再需要这些。热度过后,对于那些想靠炒作名人来提高知名度的个人或单位来说,她的剩余价值已经非常有限了。
也许只有从这个时候开始,她的生活才真正可以归于平静。选择在此时说出真相,她的目的已不是为了辩驳,而是为了给那些真正关心她的善良的人们一个交待,也是留给自己的一份纪念。